3月30日，中国留学生滞留埃塞俄比亚发出求助后，遭到嘲讽

“家乡建设你不在，千里投毒第一名”

“出国留学都是考不上研，家庭中产以上。在外花钱，有难回来？”

“大部分是出去混混日子镀镀金。有实力的都留国外了，几乎没有爱国回来的。”

“你们有什么资格浪费国家资源？”

本文作者线头脐橙

受访者KunSuda毛毛Ting

(按文中出现顺序排序，皆为化名)

本文字数字

预计阅读时间7分钟

毫无预兆地，留学生群体突然成为了众矢之的。

最近，随着疫情“全球化”趋势的发展，不少留学生选择冒着风险回国。而一些留学生归国不服管理的个案被报道、发酵，产生了较为恶劣的舆论影响，愤怒的中国网民们选择了把矛头指向整个留学生群体。

3月30日，一些中国留学生辗转回国途中，在埃塞俄比亚转机时遇到多次航班取消，滞留机场。引言图来自其中一名留学生发出的微博求助，诚然其微博的语言有些幼稚，行为也有点冒失，其微博下出现的某些留言，却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中国留学生是一个相当庞大的群体，其中硕博占比近60%。当年披荆斩棘拿到入学offer的他们，路远迢迢来到他国圆一个学习和科研梦想，语言沟通的问题、文化交流的问题、科研进展的问题，都是摆在面前一道道需要跨越的坎。

在新冠肺炎疫情面前，这些可以预料到的问题都变得不值一提。在海外孤立无援的他们，正面临的是可能会威胁到自身生命的困境。这种威胁不仅仅是来自病毒本身，还可能来自国外部分人群对华人的歧视与肢体攻击。

然而雪上加霜的是，他们被连带推进了国内舆论漩涡中心，面临着来自国内同胞前所未有的、甚至莫须有的指责与谩骂。

01舆论——“我被自家人伤透了心”

3月16日，医院感染科主任，最近的“网红医生”张文宏先生说目前在疫情比较严重的国家生活的留学生是否需要回国，需要慎重考虑。

3月18日，北京市疾控预防控制中心副主任庞星火介绍，坚持“非必要，不旅行”原则，减少长途旅途导致的感染风险。同时强调，“回国后，应主动、如实进行健康申报，配合海关健康检疫。”

个人解读，官方对留学生是否回国的建议是“不鼓励，不反对”。

然而，网络上有多例有关归国留学生的负面热搜，如“留学生回杭州硬闯小区”、“留学生回国隔离中要求喝矿泉水被拒绝起冲突”、“17岁留学生不隔离泼水辱骂工作人员”、“留学生拒隔离跳窗逃跑”等等。

首先不论这些热搜背后的真相起因我们是否完全了解，网友对留学生的偏见言论已经层出不穷，当下时间点留学生归国已经越来越不受欢迎。其中比较有名的一句话“家乡建设你不在，千里投毒第一名”——像是一把刀子，深深地插在了一个个在外留学的游子身上。

英国拉夫堡大学建筑学在读博士Kun说：

“这句话实在是太伤人了。要知道国内疫情刚开始的时候，几乎是海外华人把国外的所有口罩买断送回国，当时市面上几乎找不到一只口罩。”

在周边恐慌的氛围下，Kun选择的是留在英国。虽然在国外可能面临缺水少粮，可能面临被歧视甚至被攻击，同时他更在意的是被自己国内同胞无差别地讽刺攻击。

国人们被媒体报道的个案新闻引导着，伤人的言论不断传播发酵，偏见在国人的心里滋生。然而，当部分人敲打键盘极尽嘲讽之时，究竟是否知道，舆论背后的留学生们，在疫情之下面临着怎样的境遇，又是做出了怎样的选择？

02逃离——不得不做的选择

年3月27日，Suda同学正住在海关安排的酒店中，平静等待着核酸检测的结果。

在连续忍受20小时辗转的饥饿、配合长时间的防疫检查措施之后，他终于在酒店安顿下来，没有人告知他接下来要干什么。然而对他来说，当飞机在浦东机场落地的那一刻，已经有一种“安全了”的如释重负之感。不管之后需要如何检测、如何隔离，回国了就意味着回到了家人的身边。

Suda同学在海关检疫中

Suda是美国杜克大学的MEM工程管理在读硕士。如果没有这场疫情的话，今年9月他就将穿上硕士毕业袍，在参加完毕业典礼后，就可以按正常计划回到中国工作。

然而，自新冠肺炎在美国爆发以来，目前他所在的学校已有20余例病例陆续确诊。

在不久前还对病毒不够重视的美国，逐渐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Suda的学校在两周前已经停课并转为网上授课形式；政府发布“封城”警告，建议市民留在家中。

“然而当地人大部分人无视，继续出来遛狗跑步，戴口罩人也很少。”

即使在官方的防疫意识逐渐紧凑的情况下，仍有很多市民不以为然，这让许多像Suda这样对国内早期疫情深有体会的中国留学生们感到非常紧张和担忧。

3月17日学校通知声明至少15名成员核酸测验为阳性

据他介绍，现在Target，Costco，Walmart等美国大型连锁超市已经出现买不到肉的情况，货架基本全空，消毒防护相关用品在3月初就已经全部售完，唯一获取途径只有美国网购或来自中国邮寄。

口罩价格在2月份时就已经是天价，10个装售价在亚马逊超过刀

对Suda同学来说，无论是客观条件还是心理预期上，回国一定是最好的选择，也是不得不做的选择：

“我是在3月初时萌生的回国想法，一是因为美国病例的爆发，同时缺乏有效的应对手段；二是个人原因本来就要毕业，改成上网课后就没必要留校了；三是出现了一部分歧视华人的事件，对于中国留学生不友好的言语，肢体冲突增加。”

Suda无疑算是非常幸运的一批中国留学生了，较早下决心回国，买到了机票，转机过程中相对还算顺利。形式越来越严峻，学校对学生发出“逐客令”，被赶出学校的中国留学生们，只能想方设法回国。然而鉴于紧张的疫情“全球化”趋势，各国政策都在不断地变动，航空公司航班线路一直处于下降趋势。对于大部分美国留学生，现在买到4月份的机票基本上不可能，而且价格已经涨至经济舱2w以上。

三个月以前，没有人会想到，中国留学生回家之路会变得像打一场硬仗一样艰难。Suda在出发前做足了准备。“N95口罩（多方借到了2个)、一般医用口罩、橡胶手套、酒精棉球、酒精棉片、应急食物（能一口吃的压缩饼干)等。”20小时不吃不喝不摘口罩的归国旅程，与在世界各地的留学生回国之路相比，并不算是最长的。

出发前防护物资的准备

大部分归国的留学生们明白，工作在一线的医护人员与防疫人员比他们辛苦得多，“飞机上，入海关时的相关人员都很负责仔细，流程分工很明确也很严谨，这是和国外完全相反的，让人很感动。”不过，防疫人员多天连轴转，一下子要应对大量以前没有应对过的情况，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做到面面俱到。海关、住宿、接送、转机的人员不了解彼此的信息，检疫的等待时间有点长。受检的人们处于迷茫中，也有些担心这个过程中会发生病毒传播。几十个小时的飞行与检疫，缺少睡眠、缺少食物的状态下，负面情绪很容易滋生，即使是这样大部分留学生们还是全程配合，服从指挥。

现在正在隔离的Suda预感到了自己将要面对可怕的事，是可能发生的国内舆论偏见，可能来自网络，可能来自社区邻居，也可能来自身边的人。

03留下——小城大事

普利茅斯，英国最最西南角的一个海滨小城市，美丽而宁静。然而这个颇有世外桃源意味的小城，在新冠肺炎“全球化”的阴影下，仍逃不过它的魔爪。

毛毛学姐几经波折，拿到普大免学费名额和中国政府奖学金（CSC），来到这里跟着大牛导师读博。面对疫情，她选择了留下。

截至3月28日，普利茅斯共确诊新冠肺炎人数为32人。

“挺想回去的。刚开始看到超市货架空空和英国政府的群体免疫，害怕如果感染得不到有效的救治。但是最终还是决定留下来。

一方面因为目前研究课题刚开始进入正轨，还想着3年内拿到博士学位，哈哈哈；另一方面，相对呆在家，机场、飞机上感染的可能性更大。当然机票是很贵很贵很贵的。”

毛毛学姐的这段话，令我感到心疼。性格看似洒脱的她，其实非常谨慎地做好了一切尝试与准备，在工作与读博中慎重地选择了读博。孤身一人来到这个城市，由于租房偏远，并没有很多的人陪伴交流，不管是科研还是生活，一切都靠她自己克服孤独慢慢地摸索。现在刚刚有了头绪，却遇到这么一遭。

超市购物排队的人们和网站寄送服务排队

两周前，在Sainsbury,Morrison和Tesco提供的家庭购物寄送服务（homedelivery），都是可以做到当日上午预定，当日下午送达。然而，现在甚至一直排到4月17日都订不到。以Morrison为例，连进网页都要排队：“昨天点进去排第个，直接放弃了。”据说超市里菜肉都有，但消毒用品、厕纸、厨房用纸还是空的。“因为我房子租在乡下，要坐公交才能到市中心，所以已经两周没出去过了。”

“仔细一想，只要自己做好防护措施，少出门，多运动，还是安全的。保持好心情最重要，英国的日常是风雨交加，但这周都是艳阳高照的好天气，花儿都开了。”

乐观的毛毛学姐如是说，甚至还给我提供了一些现在当地的风景照片。

“逆风不沮丧，顺风不轻浮。目前网络、社交圈的信息纷杂，但是孤身在外要有独立思考判断的能力和保护自己的能力。虽然英国情势不明朗，但做好隔离的同时自己学习、科研任务还是要好好完成。”

04数据——中国留学生都是出国镀金的？

德累斯顿，德国东部第二大城市，排开其重要的文化、政治和经济地位不说，目前也是德国非常重要的一个科研中心。据Ting学姐说，德累斯顿在东德，所以人口流动不如西德，疫情相对也不那么严重。超市里的食物还是充足的，不过卫生纸进行了限购。消毒液和洗手液也早早被抢空了。

Ting学姐拿到的是欧盟政府项目offer，相当于跟着大牛博导读在职博士，目前即将毕业。她目前的选择，也是留在国外，在家办公准备毕业事宜。

一直久闻她的大名，有幸在去年的一个学术会议上见到她本人。作为一个博士，她的独立学术水平、科研见解和科研能力都非常强。没想到，在演讲台和交流会上发着光侃侃而谈的她，私下内心是一个善良敏感的小女孩，有共同话题的我们也迅速成为了好朋友。

疫情之下，她的心态还是挺不错的：

“在家里宅的话心情就还好。不过（